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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小說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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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換做以往, 哥哥大概會嗔一句胡鬧,可今天卻不同,他聽後沉默不語, 好半天才笑了笑, 淡聲道:“皇後是要入宮的,這樣的謊話能糊弄到幾時?早晚會被人戳穿, 到時候反倒不好。”

月徊支吾了下, “可我就是不喜歡她含情脈脈瞧您, 她想幹什麼呀,都是要做皇後的人了?!?br />
梁遇聽她抱怨,臉上一直掛著閑適的笑,有些自嘲地說:“你哥哥不是香餑餑, 我是個太監,除了那些沒出路的宮女子, 沒人願意和我走影兒?!?br />
月徊雖然明白這個道理, 但事到臨頭她還是不高興, 還是覺得全天下女人都覬覦她哥哥。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有點像吃味兒,或者是因為多年失去一朝尋回,她生出了無邊的占有欲,反正哥哥是她一個人的。她有時候想, 還好他在司禮監當差, 甚至還好他是太監…這種想法不應該,但確確實實杜絕了某一天,憑空冒出一個嫂子來的可能。她也會拿哥哥和宮裏女人勾搭, 對比皇帝立後封妃生孩子,驚奇地發現原來前者比後者讓她難過一萬倍。

她是有點兒不正常了吧, 總是隱隱約約肖想,明知道他是自己的親哥哥,還是垂涎于他的美色。

心情又不好了,她仰著腦袋,靠在車圍子上,後腦勺因馬車震動,被磕得咚咚作響。最後終于把心裏話說了出來,“瞧臉就能過一輩子,太不太監有什麼相幹?!?br />
梁遇愣了下,不由偏頭打量她,朱紅色的組纓垂掛在他頰畔,他斜眼覷人的模樣,真有風情萬種之感。

月徊擋住了半邊臉,“別這麼瞧我,這是我的肺腑之言,在我心裏哥哥就是好。”

梁遇慢慢收回視線,一雙手按在膝頭上,含笑說:“我知道?!?br />
有時候想想,過去二十六年像做夢似的,走到今兒,所有的榮華富貴與成就,都不及妹妹對他的依賴。

月徊是個缺心眼兒,認準了他是哥哥就不生二心。這樣的情分很難得,自己若是動搖,對不起爹娘也對不起她。就這樣把,一直這麼下去也很好,即便她將來會漸行漸遠,但無論什麼時候回來他都在。他玩弄權術,操控整個紫禁城,可換種說法兒,他何嘗不是被紫禁城禁錮著,一生一世都逃不出去了。

那些不高興的事兒,不去想他,他挑起窗上垂掛的簾子看外頭,京城的元宵節極熱鬧,走到前門大街,每一條巷子都掛上了燈籠,這夜便是熠熠生輝的,越夜越輝煌。

京城晚上的夜市很熱鬧,春節時候通宵達旦。前半夜稱燈市,男女老少把臂夜游,看燈買小零嘴兒;後半夜稱鬼市,專賣古董文玩,裏頭門道很深,物件包羅萬象,小到衣服上的銅紐子,大到皇上的荷花缸,應有盡有。

梁遇手下廠衛雖拿捏著整個京畿,但他出來逛夜市的機會很少,還是四年前隨侍汪軫接女人,夜裏路過了前門大街一回,那時候覺得滿世界鬧哄哄,臭氣熏天,實在不是個消遣的好去處。今兒是早有預備的,派了人清掃過,這街市看上去還算整潔,至少不辱沒了他的靴子。

外頭鬥骨嚴寒,他回身接應月徊,月徊一直捧著她的柿子手爐,掌心貼上來自是滾燙。她蹦下車,東張西望滿眼放光,笑著說:“我兜裏有錢,瞧著這夜市,可比以前有意思多了?!?br />
什麼都阻止不了姑娘逛街撒歡的心,她縱跳著往前去,梁遇對身後的曾鯨擺了擺手,示意他把人散開,不必跟著了。

月徊對什麼都感興趣,什麼都想要,一路過來雜七雜八的玩意兒買了不老少。她還買了一串金魚形狀的風鈴鐺,說等天晴了掛在他值房的南窗下,值房裏就熱鬧了。既然是替他買的東西,當然得他自己拿,于是往他手裏一塞,她又去看別的好東西去了。

梁遇沒法子,扔又扔不得,一路提溜著,這風鈴鐺就響了一路。好在曾鯨有眼力勁兒,過來分擔了,小聲道:“老祖宗,交給小的吧?!?br />
這下他總算能騰出手來了,可還沒來得急回身,月徊托著一個油紙包回來了,往前一遞,說:“哥哥吃,才做成的驢打滾,還熱乎呢?!?br />
所謂驢打滾,不過是種黃豆粘米和紅豆沙做成的小食兒,擱在宮裏沒什麼稀奇的。梁遇尋常不愛吃甜食,尤其這種過于糯的,因早年才入宮那會兒常顧不上吃飯,糟蹋了胃,這些年再怎麼調理也沒能養好,所以吃口上很忌諱。但瞧月徊興致很高,要是不吃,只怕她無趣,便抽出汗巾擦了擦手,這才湊趣兒捏了一個擱在嘴裏。

月徊覺得哥哥精細,她這一路上摸了那麼多東西,居然沒想起來擦手,和他一比,自己才像個男人。不過無論如何,他肯吃街邊上的小食,這已經很賞臉了。

“怎麼樣?”她眼巴巴看著他,“宮裏的驢打滾是拿鵝油揉的,太膩了,不如外頭的吃口清爽……好吃麼?”

梁遇嚼了又嚼,下咽得十分困難,還是勉強點頭,“好吃。”

她愈發高興了,熱情相邀,“再來一個?”

梁遇搖頭,“不了,你自己吃吧?!鼻邦^不知在售賣什麼,好些人圍成了一圈,他指了指,“上那兒瞧瞧去。”算是非常自然地躲過了她的好意。

然而到了人堆前,透過縫隙才看清,原來裏頭有人在賣刨冰。一塊巨大的冰疙瘩,前頭堆著各色果子醬和糖稀,用以招攬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孩子。他正想離開,月徊卻不答應,央著他說“買一碗吧,買一碗吧”。

他不明白,大冷的天兒,穿得那麼厚實卻要吃刨冰,這是什麼古怪癖好!可是架不住她央求,只得擠進人堆裏,掏塊碎銀買了一碗。

刨冰拿江米做的小碗盛著,淋上了山楂果子醬,頂上嫣紅一片。她忙雙手來捧,剛才的驢打滾已經全部下肚了,梁遇看她吃得香甜,覺得她大概是貔貅托生的,怎麼這胃口能裝下那麼多東西。

她還客氣著呢,擡擡手,“您吃麼?”

梁遇搖頭,怕她冷,解下自己的鬥篷給她披上。只是這麼一來,他那身官服就沒了遮擋,無比紮眼地暴露在熙攘的人群裏。四周圍都是平民百姓,哪裏見過這樣高官逛燈市的陣仗,一時怯怯地,自發離了八丈遠。

像上回皇帝出宮似的,這就是登高後的孤單。月徊捧著沙冰食不知味,訥訥道:“要不……咱回去吧。”

然而話音未落,殺聲四起,人群頓時炸了鍋。月徊手裏的冰碗子落在地上,梁遇拽著她便走。身後刀光劍影不休,她掙紮著回頭看,發現不知從哪裏憑空冒出來很多黑衣人和番子,廝殺間一刀下去頭破血流。她惶惶抓緊了梁遇的手,“哥哥,那些是什麼人?”

梁遇道:“想殺我的人?!?br />
月徊驚恐不已,“咱們難得出來逛回燈市,就讓他們給盯上了?”

其實那些人蟄伏在京城許久了,今天是有意引蛇出洞,好將他們一網打盡。紅羅黨的人埋伏在了前門大街內外,卻不知廠衛的暗樁潛藏得更深。那兩個南邳讀書人供出的線索總要派上點用場,否則大動幹戈,豈不成了無用功!

他拉月徊上車,不防斜對面飛來一支冷箭,箭羽呼嘯,鬧出好大的響動。月徊正要喊哥哥小心,卻見他抽劍一震,那劍身上冷光乍現,箭羽就被劈成了兩半。也不等她詫異,他將她塞進了車廂,曾鯨揚鞭大喝一聲“駕”,馬車疾馳起來,只聽得身後叮叮當當兵器交錯的聲響,月徊哆嗦成一團,喃喃自語著:“這也太嚇人了……”

梁遇哼笑了聲,“天下欲我死者,何其多?!鄙硖庍@個位置招人恨,早前還有汪軫當靶子,如今汪軫死了,那些人口中的閹黨頭目就成了他。

月徊有些無措,她心神不寧地挪了挪身子,又摸摸車廂裏懸掛上的金魚風鈴,馬車跑動,漾得它脆聲作響。她定下神後,腦子裏裝的東西總和別人不一樣,梁遇以為她會叮囑他往後多加小心,結果她有些豔羨地探著脖子,說:“哥哥,您是什麼時候學的劍法?剛才那一哆嗦,多神氣!”

梁遇忽然覺得胃疼,“一哆嗦?”

她豎著兩指比劃了一下,“就這麼,嗖嗖……”

他捂著胸口彎下了腰,果真那個驢打滾發作起來了,每回胃疼總有一段難熬的時間,會疼得冷汗淋漓,疼得人提不起勁兒來。

月徊見他有異,駭然過去攙扶他,“您怎麼了?不會是中毒了吧?”

梁遇聽了愈發無力,嘆著氣,低下了頭。

月徊自然是擔心他的,車內吊著小小的角燈,照出他臉上一層水光,她幾乎要嚇哭了,“哥哥您怎麼了?您怎麼了?”一頭說一頭朝外喊,“曾少監,掌印受傷了?!?br />
曾鯨被她這麼一呼也嚇得不輕,焦急地連連喚他,“老祖宗……老祖宗,您傷著哪兒了?”

梁遇仰起頭,背靠著車廂勉強應了聲:“沒什麼要緊的?!?br />
“怎麼不要緊,瞧瞧這一腦門子汗?!痹禄材ㄖ蹨I說,“哥哥,您可不能有事兒……您到底哪兒疼?您沒力氣了吧?靠著我……靠著我……”邊說邊把他往自己肩頭扒拉。

胃確實疼,人也確實虛,她讓他依偎著,橫過一條臂膀來緊緊摟著他,那種感覺多奇妙,不管她多弱小,都會讓他覺得有了依靠。

他閉上眼,微偏過頭,額頭與她脖頸相抵,感覺到她頸間脈動,和一種如蘭似桂的芬芳。不應當的,可是又眷戀,說不出是什麼緣故,他想也許是過于想念母親,而她身上有娘的味道。

月徊是既怕他疼,又怕他冷,摸著他額上汗津津的,愈發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您到底傷著哪裏了?是不是剛才吃的驢打滾被人下毒了?可是我也吃了啊,我怎麼還好好的呢?”她嗚咽著說,“曾少監,您快點兒,再快點兒,他得看太醫……哥哥,您要挺住……”

她大概真覺得他快不成了,話都說得語不成調。他倒有些虧心了,這麼隱瞞緣故白讓她擔心,似乎有點兒不大厚道??烧谒蛩愀嬷獙嵡榈臅r候,發現有只手探進來,在他胸口胡亂摸了好幾把。他有些氣堵,“月徊,你幹什麼?”

月徊說:“我摸摸您是不是被箭射中了。您捂著胸口,問您怎麼了,您又不肯說。”

所以受用了她的關心,到底是要付出代價的。他按住她的手,在胸口停留了片刻,然後拉下來,放開了,只道:“我是吃了驢打滾,泛酸水作胃疼,沒有中毒,也沒有受傷?!?br />
月徊怔忡著,哽咽道:“您怎麼不早說呢,真是嚇著我了。”

但他臉色確實不好看,白裏泛出青來,連嘴唇都沒了血色。月徊提心吊膽,所幸馬車直接駛入了神武門,這是破天荒頭一遭,已經是極大的逾越,但這會兒也顧不得了。

進了司禮監衙門即刻傳太醫來瞧,胡院使道:“還是老病癥,我再添兩味藥材,廠公且試一試。這胃疾還需長期調理,千萬別因公務繁忙,就拋到一旁去了。”

梁遇坐在桌前,強撐著頷首,“回頭讓底下人天天預備,勞煩胡大人了?!?br />
胡院使道:“廠公客氣了,還有一樁最要緊的,我曾告誡過您不能吃過于軟糯的東西,廠公忘了?”

梁遇說沒忘,避開了月徊的目光,敷衍笑道:“多年不吃糯軟的點心了,今兒嘴饞,沒忍住?!?br />
胡院使也笑起來,“可不嘛,今兒過節,正是吃元宵的時候。不過您的胃口不成,還是戒斷的好?!毖}又叮囑了幾句,方領著小太監上禦藥房配藥去了。

月徊覺得對不住他,挨在他跟前說:“是那個驢打滾鬧的……怪我非讓您吃?!?br />
梁遇不願意她自責,含糊道:“我才剛不是說了麼,我也犯饞了?!?br />
月徊終歸滿含愧疚,小心翼翼把他攙上床,一面懊惱著,“早知道就不上前門大街去了,鬧出那麼多事兒來……”

梁遇歪在引枕上,垂眼道:“其實我是借著出游布網,想把那些亂黨一舉擒獲。帶著你一道涉險,實在對不住你?!?br />
月徊到這時才明白過來,原來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說失望,也不算失望,她沒那麼多矯情的小心思,反倒高興地表示,“我能幫您下餌,挺好的。”

梁遇不說話了,只是定定看著她,因身子不豫,那雙眼便透出繾綣迷離的味道。

月徊呆呆回望,看久了耳根子發燙,熱烘烘的感覺一路向下,蔓延進領口裏。梁遇的目光像生了鈎子,叫人掙脫不開,她有些心慌,猶豫了下才壯膽兒說:“哥哥,您老瞧我幹什麼?還喝水麼?我去給您倒?!?br />
某種煎熬的情緒慢慢湧上來,比胃疼更讓人痛苦,梁遇握緊雙拳,閉上了眼睛,“你往後……別再叫我哥哥了。”

月徊聽了愕然,“為什麼?我做錯什麼了麼?”

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如何,也不知道自己這麼說的動機是什麼,好像就是厭倦了做她哥哥。是不是今天太過大起大落,才讓他腦子打結了,他正要為自己找借口,猛聽得門外楊愚魯低低喚了聲老祖宗,“回事?!?br />
他舒了口氣,那些沒來由的情緒霍然褪盡了,他又還原成本來的樣子,撐起身,淡聲道:“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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