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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小說

第50章

關(guān)燈
畢竟做夢是件私密的事兒,夢裏無法無天,誰也不能把她怎麼樣。

她居然覺得這夢回味無窮,當(dāng)然也可能是半夜裏腦子不好使了吧!昏沉沉又躺回去,甚至奢望能繼續(xù)剛才的美夢,可惜夢斷了,再也沒能接上。

五更的時候起身,天還沒亮,各處宮門都已經(jīng)開了,整個紫禁城浸泡在寒冷和黑暗裏。夾道中來來往往盡是挑著燈籠沉默前行的宮人,如果有人俯瞰這座皇城,會看見錯綜的經(jīng)緯上,布滿移動的光點。

月徊提燈往乾清宮去,雖然她的蟈蟈被雞吃了,但皇帝的蟈蟈依舊由她伺候。她每日的差事就是替皇帝梳頭,喂蟈蟈兒,剩下的時間基本閑著,在禦前站班兒,有一搭沒一搭陪皇帝說話。

細(xì)數(shù)下來,進(jìn)宮也近一個月了,乾清宮她都摸透了,閉著眼睛也能進(jìn)東暖閣。只是今天有點兒糊塗,睡得太少,加上那個夢上頭,她是打著飄進(jìn)乾清宮的。

按說這時候皇帝應(yīng)該起身了,可到了廊廡前,發(fā)現(xiàn)不大對勁兒,暖閣內(nèi)外還是靜悄悄的。迎面碰上了柳順,柳順說:“姑娘來了?萬歲爺今兒鬧咳嗽,人也憊懶,我正要打發(fā)人回掌印呢,看看是不是傳太醫(yī)進(jìn)來問個脈。”

月徊有點奇怪,“萬歲爺聖躬違和,怎麼不直去傳太醫(yī),還要通稟掌印?”

“這您就不知道了,萬歲爺打小兒是掌印看顧大的,什麼時候該請?zhí)t(yī),掌印心裏頭有數(shù)。”柳順笑道,言罷又壓低了嗓門兒,“何況萬歲爺萬乘之尊,隔三差五地傳太醫(yī),就算不往外宣揚,跟前伺候的人看著也不好。萬歲爺正是春秋鼎盛,有點子小病小災(zāi)的,吃兩粒清心丸就好了,z老人家自己也不願意勞師動衆(zhòng)。”

月徊哦了聲,嘴上雖不說,暗裏卻驚訝梁遇的權(quán)力竟已經(jīng)滲透到了這地步,連皇帝看不看太醫(yī)都要聽他的意思。好在他是一心為著皇帝,皇帝也不疑他,如果哪天生出了不臣之心,那後果真是不堪設(shè)想。

“我進(jìn)去瞧瞧。”月徊微欠了欠身,“總管您忙吧。”一面把手裏的燈籠和梳頭包袱交給一旁的小太監(jiān),自己打簾進(jìn)了東暖閣。

皇帝臥在床上,顴骨潮紅,還像她頭回見他時候的模樣,看來是老癥候又發(fā)作了。她趨身上前問:“萬歲爺,您哪兒不舒服呀?難受得厲害麼?”

皇帝輕輕搖了搖頭,“就是氣悶,總想咳嗽,沒什麼要緊的。”

月徊在腳踏上坐了下來,替他掖掖被子說:“今兒沒有朝會,您就好好歇一天吧,我想著是昨兒親政大典過于勞心勞力了,歇一歇就會好的。”

皇帝勉強(qiáng)牽了下唇角,“大約是吧,雖說那些籌備不要朕親自過問,但這件事像石頭一樣壓在朕心上許久。如今塵埃落定了,人松懈下來,反倒要犯病。”語畢咳嗽了兩聲,想起昨天得來的消息,“朕聽說大伴也不豫,現(xiàn)在怎麼樣了?”

月徊道:“是胃疾發(fā)作了,來勢洶洶去得也快。我昨兒回他坦的時候,像是已經(jīng)好多了,應(yīng)當(dāng)沒有大礙了,皇上只管放心吧。”

皇帝頷首,頓了頓問,“昨兒出去,正遇上東廠抓人,怕不怕?”

所以梁遇的所有計劃,都是預(yù)先和皇帝通過氣的。帶著她一塊兒逛夜市,才不至于讓那些亂黨起疑,畢竟掌印那樣的大忙人,抽冷子上前門大街胡逛,說出來也沒人信。

幸好自己大而化之,糊塗得很,要是換個揪細(xì)的姑娘,該覺得他們?yōu)榱宿k成大事拿她作餌,總要鬧上三天別扭才痛快。

“不怕。”她沒心沒肺地說,“東廠的人身手都很好,那頭打起來,我們這頭早趕著馬車回宮了。”

所以她的樂觀洞達(dá)吸引皇帝,養(yǎng)在閨閣裏的姑娘都是嬌花,欠缺了她身上熱血和無畏的精神。皇帝舒了口氣,斟酌道:“昨兒大伴回稟司帳有孕那件事,朕一直想同你解釋……這話不太好開口,朕也覺得沒臉,一頭說多喜歡你,一頭又幸了別人,還弄出個孩子來。”

月徊先前確實不痛快了一小陣兒,但後來已經(jīng)看開了,十分體人意兒地說:“司帳的孩子不都三個月了嘛,三個月前您還不認(rèn)得我呢!我聽掌印說過,皇上到了年紀(jì)就得學(xué)本事,這個不怨您,說明您本事學(xué)得好。”

皇帝窒住了,本事學(xué)得好?這話到底是誇還是損?橫豎他深感對不住她,那天雪後出宮和她上什剎海滑冰這件事兒,似乎也變成了濫情的佐證。那時候分明是一片真心啊,即便到了今天也依舊如此。然而在她心裏又是怎麼看他?她的大度究竟是當(dāng)真不在乎呢,還是委曲求全,說出這番話來,只為讓他安心?

皇帝擡起眼,小心地打量她,“朕一面預(yù)備迎娶皇後,一面許諾封你為妃,話還熱乎著,太醫(yī)院又報宮人遇喜……朕臉上實在掛不住。”

皇帝能這麼真心實意很難得了,月徊也不好苛責(zé),便大方寬解著:“您為什麼要這麼想呢,帝王家子嗣最要緊,這是我們掌印說的。您將來會有很多妃嬪,會有很多皇嗣,難不成每生一個孩子都覺得對不住我麼?”她咧嘴笑道,“您放心吧,我不因這個就和您見外,咱們一處玩兒得多好呀,就算不當(dāng)您的貴妃,我也鬥膽,拿您當(dāng)朋友吶。”

皇帝忽然生出些許失望來,聽她話裏話外,已經(jīng)有了“就算”這類的退而求其次。她寧願和他做朋友,也不願意再當(dāng)他的貴妃了。

皇帝咳嗽起來,好一通震心震肺。人仰倒在被褥間,手卻緊緊拽住了她,“月徊,朕不要和你做朋友,朕是一心想同你做夫妻的。”

月徊呆了呆,做夫妻,這個聽起來太遙遠(yuǎn)了。她才發(fā)現(xiàn)居然從沒想過夫妻這詞兒,她好像只打算給他做小老婆。

“您和皇後論夫妻,我給您當(dāng)紅顏知己。”她挨在他床沿上說,“譬如您有心事就和我說說,我這人沒別的本事,開解開解您還是可以的。”

說自己沒別的本事,可見過于謙虛了。她的本事在這世上絕無僅有,當(dāng)初他想留她是出于惜才和顧慮,後來漸生私心。一個女人有用且難得,雙重的吸引力,他無論如何也舍不得放手。

他嗟嘆著,喃喃道:“可能這話聽上去虛僞得很,可朕就算有再多女人,心還是在你這裏。”

月徊想笑又憋了回去,拍拍他的手說:“知道,我領(lǐng)著您這片情呢。您這會兒別想那些,養(yǎng)好了身子要緊。”

外頭禦藥房裏送皇帝常服的藥來了,她扶他半靠著,玉制的藥葫蘆裏倒出甲蓋大的丸子,仔細(xì)數(shù)了七顆才送到他掌心。茶盞伺候上,眼巴巴瞧著他吞下去,複接過宮人打的手巾把子,替他仔細(xì)擦了一回臉。

皇帝原本就肉皮兒白淨(jìng),沾了水,愈發(fā)顯得剔透。月徊瞧著他,想起上次他病愈後,頭一次正眼看她,那雙漂亮的眼眸,還有濃重精致的長眉,即便見過這麼多回了,也依舊稱得上眉目如畫。

月徊樂于欣賞美,就像賞花,光看不帶伸手,看過便走開了,不會因為沒有摘下來而心生遺憾,對于皇帝亦如是。眼下他病了,瞧在之前一同滑冰的交情上,也得好好看顧他。于是探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掌底果然滾燙一片,藥吃了,也沒有別的好辦法,便牽過他的手,密密替他按壓起了合谷xue。

這宮裏女人,沒有第二人會如此家常地對待他,皇帝輕喘著問:“這有什麼說頭?”

月徊道:“這是我從郎中那裏學(xué)來的土法子,按壓這個xue位能退燒。當(dāng)初小四生病,我沒錢給他買藥,靠著這個法子按兩盞茶時候,慢慢就好起來了。”

她口中的小四,是個低賤到塵埃裏的窮孩子,她拿對窮孩子的辦法來對待皇帝,要是上綱上線,恐怕夠掉腦袋的了。可皇帝并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知道她是拿他當(dāng)自己人,才會這樣照顧他。否則就如那些宮女子一樣,伺候用過了藥就退到一旁站班兒去了,哪怕你燒得恍惚,也沒人來瞧你一眼。

“月徊,你在這裏,別走。”他弱聲說。

月徊道好,“您睡吧,我在這兒守著您。”

皇帝這才放心,偏過頭合上了眼。

月徊手上沒停,拿捏著力道繼續(xù)替他緩解。不經(jīng)意間回頭瞧了眼,發(fā)現(xiàn)梁遇不知什麼時候出現(xiàn)在落地罩外,就那麼淡淡地、涼涼地看著,不說話,沒有動作,甚至連眼睛都未眨一下。

月徊待要同他打招呼,又怕吵醒了皇帝,便小心把皇帝的手掖進(jìn)被窩裏,方從暖閣退出來。

天將要亮了,天地間籠上了稀薄的藍(lán),從這裏往前頭宮門上看,雲(yún)霧暾暾,巍峨宮門恍在雲(yún)層裏。檐下懸掛的燈籠一盞盞拿高桿兒挑下來,一排小太監(jiān)整齊劃一地吹滅了燭火,複列著隊退下去。梁遇站在昏暗的晨色裏,負(fù)手道:“早上還沒進(jìn)吃的吧?西邊圍房裏布了早膳,過去用些。”

月徊跟著進(jìn)了內(nèi)侍值房,侍膳的太監(jiān)把東西鋪排好,一個接一個地揭開了蓋碗。梁遇擺了擺手,人都退下去了,他說坐吧,取一只青玉雕的蓮瓣紋雞心小碗盛上紅稻米粥,擱到了她面前。

月徊瞅他臉色,問:“哥哥大安了麼?”

他嗯了聲,“不是什麼大病,疼上一個時辰也就好了。”

月徊低下頭,把雞心碗捧在手心裏,隔了會兒才道:“皇上的病勢,看著和上回差不多,您不給他傳太醫(yī)麼?”

梁遇取過筷子,慢吞吞拿手巾又擦了一遍,邊擦邊道:“已經(jīng)用過了藥,等藥性發(fā)作了再看,這會子傳太醫(yī)也不好開方子……吃呀。”

月徊沒法兒,拿銀匙舀了一口,想了想又道:“我瞧他發(fā)熱,身上滾燙模樣,您還是叫個太醫(yī)過來瞧瞧,哪怕紮一針也好啊。”

梁遇卻不說話了,半晌放下手裏的碗,寒著臉道:“皇上有肺熱的病根兒,治了十多年了,左不過調(diào)理作養(yǎng),不能根治。我在他跟前這些年,每一回都是這麼過來的,太醫(yī)來了大動幹戈,四五個人會診琢磨方子,添添減減,熬藥看境況,不過如是。你關(guān)心皇上我知道,只是別瞎操心。禦前有禦前的一套章程,好些事兒不是憑著你一腔忠誠就能解決的,你只要辦好自己的差事就夠了。”

月徊見狀不敢再說旁的了,料想是自己不懂規(guī)矩裹亂,才惹得哥哥不高興。

硬碰硬不行,她瞧準(zhǔn)了機(jī)會獻(xiàn)殷勤,牽袖把一只小碟推到他面前,“哥哥吃這個,這冬筍絲兒爽口得很。”

梁遇起先面色不佳,見她不再摻合皇帝的病況,這才微微露出一點笑意來,“你也吃。”

後來的氣氛還算融洽,只是月徊隱隱有些不自在,哥哥怎麼像變了個人似的,愈發(fā)陰晴不定了。她知道姑娘不便的那幾天火氣旺盛,難道哥哥也有這毛病麼?可她不敢胡亂言語,只有小心奉承著,也許他是因紅羅黨的事兒鬧心,自己得機(jī)靈點兒,可別火上澆油。

早膳過後用杏仁茶,兄妹倆對坐著,誰也沒說話。外頭雪歇風(fēng)停,起了濃霧,支摘窗架起一道縫,眼看著霧氣像天上流雲(yún)似的蔓延進(jìn)來。月徊呷口茶,從杯沿上瞥他一眼,忽然想起昨晚的夢,心頭頓時趔趄了下。

其實她有些心虛,有些不好意思,更多是愧怍,覺得對不起他,也對不起爹娘。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她居然能對哥哥心猿意馬,簡直不是人。不過做夢這種事,好像是沒法子控制的,她尷尬了一小會兒,退一步想,很快就鎮(zhèn)定自若了。

她開始記掛小四,開始等著秦九安的消息,人顯得心不在焉。

梁遇瞧出來了,擡眼問:“你怎麼了?有事兒?”

月徊啊了聲,“沒事兒。”

沒事兒……他擱下茶盞,冷冷哂笑了下。年輕孩子就是好,有那麼多的精力,今兒操心皇帝,明兒操心小四。自己是老了,跟不上她那份活絡(luò)的心思,瞧著他們熱鬧,自己游離在紅塵之外,有時候不免無趣。

他站了起來,“我要上東廠去一趟,看看案子進(jìn)展如何。今兒小四該去金陵了,你有什麼要帶的,或是話或是東西,我順便給你捎去。”

月徊茫然站起身,千言萬語堵在喉嚨裏,只覺欲哭無淚。秦九安原本說好了,讓小四借著回事進(jìn)宮的,如今他要往東廠衙門去,看樣子小四是進(jìn)不來了。

還能怎麼樣,她敢托付秦九安,卻不敢在他面前提。憋屈地從懷裏掏出兩雙鞋墊子來,雙手遞了過去,“您把這個給小四,這程子多雨雪,我怕他腳冷,回頭又長凍瘡。這鞋墊裏頭加了一層油綢,不進(jìn)水的,萬一靴子濕了能應(yīng)個急。”

梁遇垂眼看,眼裏夾帶著挑剔,“這繡的是什麼?蜈蚣?”

月徊氣堵,“不是蜈蚣,是蟒,我盼著他封侯拜相呢。”

梁遇沒有打破她美好的祈願,只道:“我瞧你整日在禦前,沒想到還有閑情繡鞋墊。心思是好的,不過繡工差了點,只怕拿不出手……”一頭說,一頭往外走,“成了,這件事我來辦,你上東暖閣去,好好伺候皇上吧。”

月徊站在門前目送他,見他帶著手下的人漸去漸遠(yuǎn),身影匿進(jìn)了濃霧裏。不能見小四的惆悵退居第二,哥哥莫名的態(tài)度又化成巨大的陰霾,沉甸甸壓在她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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