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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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敲打
馬縣令行事確實(shí)老道，一大早就來了糧倉等候郡主前來巡查。
衆(zhòng)人相見，行禮寒暄過後，便進(jìn)了糧倉。
進(jìn)了糧倉，就是聞主簿的專業(yè)領(lǐng)域了。
聞主簿翻著糧倉存儲賬冊，一樣一樣點(diǎn)數(shù)，然後隨機(jī)從中抽幾袋子糧食。然後細(xì)細(xì)地檢驗(yàn)，拈一拈，嘗一嘗。
姜韶華看得饒有興味：“這些存糧品相如何？”
聞主簿笑著贊道：“都是新糧，品相也好?！?br />
馬縣令臉上閃過一絲自得。
就聽聞主簿嘆一聲：“縣衙裏有銀子，就能買得起好糧。博望葉縣比陽都是如此。宛縣西鄂縣就差了一截。酈縣更是窮得很，連存糧都不一定買得起。”
十四縣之間的差距，實(shí)在懸殊。
姜韶華不緊不慢地說道：“博望縣裏男丁大半都在鐵礦裏，南陽郡裏的鐵具，都是從博望而來。軍營裏要打制兵器鎧甲，也得靠博望縣。如果博望縣沒銀子買糧，本郡主私下出銀子也得補(bǔ)齊?！?br />
“至于葉縣和比陽縣，情形又自不同。”
陳長史笑著請教：“有何不同？”
馬縣令心裏突突一跳，下意識地覺得不太妙。
果然，就聽郡主道：“葉縣之富在百姓，比陽之富，卻非如此。比陽馬場裏養(yǎng)出的好馬，都供給了親衛(wèi)軍營和南陽軍營。真正吸納財富的行當(dāng)，是牙行。人口買賣是暴利，附近數(shù)十個郡縣都有人來比陽牙行買人。賺來的銀子，都是牙行的，和百姓倒沒什麼相幹?！?br />
馬縣令心裏一緊，忙恭聲應(yīng)道：“回郡主，比陽四家牙行每年都交足稅賦，縣衙裏有銀子買糧，無需去擠壓百姓?！?br />
姜韶華哦了一聲，眉頭微挑，唇角上揚(yáng)，似笑非笑。
馬縣令心裏又是重重一跳，立刻道:“臣以為，十五稅一是普通商稅，牙行買賣外族人口，賺取暴利。稅賦交的實(shí)在少了。不如請郡主為牙行重定稅賦?！?br />
馬耀宗驚愕地擡頭。
姜韶華笑著瞥一眼過來:“馬舍人，你以為馬縣令的建議如何？”
馬縣令連連沖孫子使眼色。
馬耀宗一顆心撲騰亂跳，口中迅速答道:“臣以為，馬縣令所言極是。牙行確實(shí)應(yīng)該交重稅?！?br />
姜韶華又看向陳長史:“這件事，陳長史怎麼看？”
陳卓略一思忖道:“重定稅賦不是小事，應(yīng)該慎重，以免引起牙行動蕩。比陽牙行稅賦重定，那其餘縣城的牙行是不是也該一致？多收的稅賦，是上交王府，還是歸縣衙？”
“傳出去，會不會有人嚼舌，說郡主借此斂財？”
“若傳到朝廷，又是一樁官司。說不得會惹來更多的麻煩?！?br />
姜韶華點(diǎn)點(diǎn)頭:“陳長史思慮周全?！?br />
陳長史思慮周全，那思慮不周全的當(dāng)然就是馬縣令了。
馬縣令額上冒出汗珠，一臉愧色地拱手請罪:“臣思慮欠妥，請郡主恕罪?！?br />
姜韶華溫聲笑道:“隨口閑話，馬縣令不必這般緊張。商稅是朝廷定的，本郡主不能輕易更改。加稅一事，萬萬不可?！?br />
“不過，若是牙行肯主動捐贈買糧，倒是無礙?！?br />
馬縣令眼睛一亮，立刻應(yīng)道:“郡主說的是，比陽縣還要建六座糧倉，牙行捐贈些糧食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姜韶華微微一笑:“馬縣令不妨召集四家牙行的掌櫃問上一問，總要他們心甘情願地出銀子。別因?yàn)樾┰S小事鬧得心中生怨?！?br />
馬縣令唯唯應(yīng)是。
馬耀宗咂摸出其中意味，心裏暗暗震驚。
這位年少的郡主，心計竟深不可測。輕描淡寫間，便敲打警示了馬家。
正想著，郡主忽然看了過來:“馬舍人?！?br />
“臣在?！瘪R耀宗立刻凝神以對。
郡主笑著問道:“昨日去牙行，本郡主見你對牙行頗為熟悉。你可知道，比陽縣的四家牙行經(jīng)驗(yàn)人口買買，有幾成是外族人，有幾成是大梁百姓？”
這又是一個觸及靈魂無法坦然回應(yīng)的敏銳問題。
裝糊塗不行，說明白也不行。說不知道，是他這個馬家長孫無能，說知道，你一個外人，為何清楚牙行裏的經(jīng)營狀況和行業(yè)機(jī)密？
更重要的是，人口買賣是個灰色行當(dāng)，這裏面不可能完全清白……
馬耀宗後背冷汗涔涔，不敢和郡主明亮的眼眸對視，腦子飛快地運(yùn)轉(zhuǎn)起來:“回郡主，馬場裏常年用人，臣經(jīng)常去牙行買人。對牙行的情形還算熟悉，以臣來看，外族人至少占了一半?！?br />
郡主嗯了一聲，嘆道:“百姓但凡有口飯吃，誰願賣身為奴。本郡主只盼著南陽郡太平，百姓們都能吃飽穿暖，不至于被田賦迫得賣妻賣女?！?br />
馬耀宗強(qiáng)忍住擦拭額頭的沖動，謹(jǐn)慎地應(yīng)是。
“便是外族人，進(jìn)了馬場，也得讓他們有衣裹體，填飽肚子?！苯厝A語氣加重了一些:“明日，本郡主就去馬場瞧瞧?！?br />
“馬縣令一把年紀(jì)，就不必奔走了，讓馬舍人領(lǐng)路便可?！?br />
馬縣令祖孫一同應(yīng)下。
……
當(dāng)晚，馬縣令又在書房諄諄教誨長孫:“郡主的厲害，你今日也該領(lǐng)教了?！?br />
馬耀宗心有餘悸，忍不住用袖子抹一把額頭:“郡主話語不多，但句句意在言外?？次业臅r候，目光明銳犀利，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br />
“不瞞祖父，今日我心驚肉跳，連著幾次都要被問得失態(tài)，根本沒勇氣和郡主對視?！?br />
“馬家這些年心貪，步子邁得大，銀子賺得太多，太紮眼了?！瘪R縣令長嘆一聲:“郡主今日就是在警告我們，要吐出一些來反哺百姓?！?br />
“以後這牙行買賣，也得慢慢縮減。不可太貪太黑。還有，明日郡主去馬場，你不要遮掩?？ぶ飨肟词颤N，都讓郡主看個明白?！?br />
“郡主提出什麼，你一律照辦?！?br />
馬耀宗一一應(yīng)了，猶豫片刻，低聲問道:“馬場裏養(yǎng)了一百護(hù)衛(wèi)的事，要不要隱瞞一二？”
馬縣令呼出一口氣:“不用。馬場裏有幾百個馬奴，裏面有不少會騎射的壯漢。沒有護(hù)衛(wèi)，根本壓不住。郡主不會因此怪罪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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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縣令行事確實(shí)老道，一大早就來了糧倉等候郡主前來巡查。
衆(zhòng)人相見，行禮寒暄過後，便進(jìn)了糧倉。
進(jìn)了糧倉，就是聞主簿的專業(yè)領(lǐng)域了。
聞主簿翻著糧倉存儲賬冊，一樣一樣點(diǎn)數(shù)，然後隨機(jī)從中抽幾袋子糧食。然後細(xì)細(xì)地檢驗(yàn)，拈一拈，嘗一嘗。
姜韶華看得饒有興味：“這些存糧品相如何？”
聞主簿笑著贊道：“都是新糧，品相也好?！?br />
馬縣令臉上閃過一絲自得。
就聽聞主簿嘆一聲：“縣衙裏有銀子，就能買得起好糧。博望葉縣比陽都是如此。宛縣西鄂縣就差了一截。酈縣更是窮得很，連存糧都不一定買得起。”
十四縣之間的差距，實(shí)在懸殊。
姜韶華不緊不慢地說道：“博望縣裏男丁大半都在鐵礦裏，南陽郡裏的鐵具，都是從博望而來。軍營裏要打制兵器鎧甲，也得靠博望縣。如果博望縣沒銀子買糧，本郡主私下出銀子也得補(bǔ)齊?！?br />
“至于葉縣和比陽縣，情形又自不同。”
陳長史笑著請教：“有何不同？”
馬縣令心裏突突一跳，下意識地覺得不太妙。
果然，就聽郡主道：“葉縣之富在百姓，比陽之富，卻非如此。比陽馬場裏養(yǎng)出的好馬，都供給了親衛(wèi)軍營和南陽軍營。真正吸納財富的行當(dāng)，是牙行。人口買賣是暴利，附近數(shù)十個郡縣都有人來比陽牙行買人。賺來的銀子，都是牙行的，和百姓倒沒什麼相幹?！?br />
馬縣令心裏一緊，忙恭聲應(yīng)道：“回郡主，比陽四家牙行每年都交足稅賦，縣衙裏有銀子買糧，無需去擠壓百姓?！?br />
姜韶華哦了一聲，眉頭微挑，唇角上揚(yáng)，似笑非笑。
馬縣令心裏又是重重一跳，立刻道:“臣以為，十五稅一是普通商稅，牙行買賣外族人口，賺取暴利。稅賦交的實(shí)在少了。不如請郡主為牙行重定稅賦?！?br />
馬耀宗驚愕地擡頭。
姜韶華笑著瞥一眼過來:“馬舍人，你以為馬縣令的建議如何？”
馬縣令連連沖孫子使眼色。
馬耀宗一顆心撲騰亂跳，口中迅速答道:“臣以為，馬縣令所言極是。牙行確實(shí)應(yīng)該交重稅?！?br />
姜韶華又看向陳長史:“這件事，陳長史怎麼看？”
陳卓略一思忖道:“重定稅賦不是小事，應(yīng)該慎重，以免引起牙行動蕩。比陽牙行稅賦重定，那其餘縣城的牙行是不是也該一致？多收的稅賦，是上交王府，還是歸縣衙？”
“傳出去，會不會有人嚼舌，說郡主借此斂財？”
“若傳到朝廷，又是一樁官司。說不得會惹來更多的麻煩?！?br />
姜韶華點(diǎn)點(diǎn)頭:“陳長史思慮周全?！?br />
陳長史思慮周全，那思慮不周全的當(dāng)然就是馬縣令了。
馬縣令額上冒出汗珠，一臉愧色地拱手請罪:“臣思慮欠妥，請郡主恕罪?！?br />
姜韶華溫聲笑道:“隨口閑話，馬縣令不必這般緊張。商稅是朝廷定的，本郡主不能輕易更改。加稅一事，萬萬不可?！?br />
“不過，若是牙行肯主動捐贈買糧，倒是無礙?！?br />
馬縣令眼睛一亮，立刻應(yīng)道:“郡主說的是，比陽縣還要建六座糧倉，牙行捐贈些糧食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姜韶華微微一笑:“馬縣令不妨召集四家牙行的掌櫃問上一問，總要他們心甘情願地出銀子。別因?yàn)樾┰S小事鬧得心中生怨?！?br />
馬縣令唯唯應(yīng)是。
馬耀宗咂摸出其中意味，心裏暗暗震驚。
這位年少的郡主，心計竟深不可測。輕描淡寫間，便敲打警示了馬家。
正想著，郡主忽然看了過來:“馬舍人?！?br />
“臣在?！瘪R耀宗立刻凝神以對。
郡主笑著問道:“昨日去牙行，本郡主見你對牙行頗為熟悉。你可知道，比陽縣的四家牙行經(jīng)驗(yàn)人口買買，有幾成是外族人，有幾成是大梁百姓？”
這又是一個觸及靈魂無法坦然回應(yīng)的敏銳問題。
裝糊塗不行，說明白也不行。說不知道，是他這個馬家長孫無能，說知道，你一個外人，為何清楚牙行裏的經(jīng)營狀況和行業(yè)機(jī)密？
更重要的是，人口買賣是個灰色行當(dāng)，這裏面不可能完全清白……
馬耀宗後背冷汗涔涔，不敢和郡主明亮的眼眸對視，腦子飛快地運(yùn)轉(zhuǎn)起來:“回郡主，馬場裏常年用人，臣經(jīng)常去牙行買人。對牙行的情形還算熟悉，以臣來看，外族人至少占了一半?！?br />
郡主嗯了一聲，嘆道:“百姓但凡有口飯吃，誰願賣身為奴。本郡主只盼著南陽郡太平，百姓們都能吃飽穿暖，不至于被田賦迫得賣妻賣女?！?br />
馬耀宗強(qiáng)忍住擦拭額頭的沖動，謹(jǐn)慎地應(yīng)是。
“便是外族人，進(jìn)了馬場，也得讓他們有衣裹體，填飽肚子?！苯厝A語氣加重了一些:“明日，本郡主就去馬場瞧瞧?！?br />
“馬縣令一把年紀(jì)，就不必奔走了，讓馬舍人領(lǐng)路便可?！?br />
馬縣令祖孫一同應(yīng)下。
……
當(dāng)晚，馬縣令又在書房諄諄教誨長孫:“郡主的厲害，你今日也該領(lǐng)教了?！?br />
馬耀宗心有餘悸，忍不住用袖子抹一把額頭:“郡主話語不多，但句句意在言外?？次业臅r候，目光明銳犀利，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br />
“不瞞祖父，今日我心驚肉跳，連著幾次都要被問得失態(tài)，根本沒勇氣和郡主對視?！?br />
“馬家這些年心貪，步子邁得大，銀子賺得太多，太紮眼了?！瘪R縣令長嘆一聲:“郡主今日就是在警告我們，要吐出一些來反哺百姓?！?br />
“以後這牙行買賣，也得慢慢縮減。不可太貪太黑。還有，明日郡主去馬場，你不要遮掩?？ぶ飨肟词颤N，都讓郡主看個明白?！?br />
“郡主提出什麼，你一律照辦?！?br />
馬耀宗一一應(yīng)了，猶豫片刻，低聲問道:“馬場裏養(yǎng)了一百護(hù)衛(wèi)的事，要不要隱瞞一二？”
馬縣令呼出一口氣:“不用。馬場裏有幾百個馬奴，裏面有不少會騎射的壯漢。沒有護(hù)衛(wèi)，根本壓不住。郡主不會因此怪罪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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