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阮紅衣

這一刻, 所有人的視線盡皆往那處看去。

只見在一扇屏風(fēng)後，正坐著個青衫少年，神情冷淡，拈著一只小巧的酒盅, 湊在唇邊輕抿。

他的面上半點不見癡迷, 眼神也很清明, 然而他一開口卻是一百靈石, 比之紫羽樓曾經(jīng)所有上等弟子“出閣”時的最高價位更高。

阮紅衣原本就生得很美，經(jīng)由紫羽樓一番調(diào)教，修得上等功法之後, 就越發(fā)出落的美豔, 幾乎堪稱絕色。先前那舞, 她也舞得極為惑人, 叫好幾個修士都對她有些動心的。

然而, 誰也不曾料到, 這才剛剛開始叫價, 就被人一口叫了百塊靈石。

幾個修士面面相覷, 思忖再三，最終還是再無一人叫價。

美人極好, 于修行上也能給他們不小的助力, 但終究還是太過昂貴了。

一百靈石, 已為極限, 與其和那少年修士爭奪這個, 還不如再擇取其他女子, 比翼齊飛。

年長女修見無人再來叫價，露出個喜悅的笑容，連忙說道：“阮師妹, 這就去陪伴郎君罷。”

她心裏則想著，不承想這竟是個如此大方的，與他氣質(zhì)所顯截然不同，如此價位，哪怕是數(shù)百上千年前，樓裏怕是都沒有哪個弟子能得……這位阮師妹，可是極好的運道。

阮紅衣的視線幽幽，落在了葉殊的身上。

她忽然有些恍惚，這位年輕修士，面容有些眼熟……

阮紅衣縱身而下，紅衣烈烈，別有一番精彩，她捧著香花去到葉殊身畔，將香花置于桌上，輕擡皓腕，為葉殊斟酒。

葉殊并未多言，喝下這酒，也未出聲。

阮紅衣約莫還是有幾分矜持，又或許是瞧出了葉殊的性子非是那等喜歡叫人獻殷勤的，便并未將身子依偎過去，只靜靜坐著，與她曾經(jīng)的姿態(tài)截然不同。

時移世易，僅僅數(shù)年過去而已，眼下的阮紅衣再無先前的活潑靈動，若是被哪個熟人見到了，恐怕難免唏噓。

葉殊從容飲酒，也不見對其他女修多看一眼，而臺上那些女修倒是時不時朝此處飄來一個眼波，只可惜葉殊卻再不叫價了。

約莫是葉殊的出手對其他幾個修士有些刺激，另幾人將這些女修盡數(shù)擇取，無一人留下的，有些也都用出了一百多塊靈石。

最後略算一算，滿場十三位美貌女子，所得靈石便已過千了。

大鼓之上再無舞女，年長女修面上笑容更為熱情，口吐芬芳：“我紫羽樓早已備下香閨數(shù)座，諸位郎君請攜諸位師妹，隨妾身前往。”

之後，諸多修士站起身，在他們的身邊，少則一人，多則二三，美人相伴。

從另一旁又走出了好幾個女修，紛紛來到她們請來的修士面前，又把他們與他們擇取的美人一起分別帶到紫羽樓更深處——那些“香閨”的所在。

引領(lǐng)葉殊的女修，自然也是如此。

不多時，穿越重重帷幔，葉殊就與阮紅衣一起入了一座遍布陣法的密室。

推開門，打眼間處處龍鳳呈祥，滿目一片豔紅，瞧著不像是尋常密室，更仿佛是成婚當(dāng)日的洞房一樣——盡管只不過是一夜夫妻，這紫羽樓倒也是處處盡力，做得喜氣洋洋。

將人帶到後，那女修笑著祝福幾句，眼見著葉殊與阮紅衣走進去，才悄然而出，又輕快地將房門關(guān)上。

與此同時，一直狀若無視的阮紅衣，美眸深處才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難以遏制的惶恐。

她真的要自此……出賣自身了。

阮紅衣指甲輕輕掐住，在吃疼的瞬間松開，神智仿佛也清明許多。她的腦中一瞬劃過了一張熟悉的俊顏，那雙眼裏看向她時，總是帶有一絲熱烈，從青澀到堅毅，從不曾變過。即便是遭逢那等變故，也只有憐惜，不見責(zé)怪……

只是，只是她自己無法控制住自責(zé)而已。

這等自責(zé)，終于叫她走上了這樣一條路，而除了這條路以外，她著實不知自己還能用什麼法子，這樣快地成就築基，又是這樣快地，能接觸到勢力、實力皆很強大的修士。

而阮紅衣也明白，當(dāng)她走出這一步時，她與那個人便再無可能了。

現(xiàn)下，她該放下從前，只看日後。

盡力地放松身軀，阮紅衣緩緩露出一抹笑容，紅唇微張，臉上也出現(xiàn)了先前她一直未能做出的、勾人的媚意：“郎……”

一個“君”字還未出口，卻已被對面的青衫修士擡手打斷。

葉殊淡淡開口：“阮姑娘，不過數(shù)年不見，你便認(rèn)不出葉某了麼？”他語氣平靜，“或許，你尚能記得長瀾，你那個晏師兄。”

阮紅衣的瞳孔驀地收縮，她萬萬不曾想到，居然還會聽見這個名字！

這一刻，無數(shù)畫面在腦中劃過，阮紅衣定定地看著面前的冷漠的修士，想了起來。

“葉……大師。”她忽而說道，“是晏師兄的好友，晏師兄常喚你‘阿拙’。”

只是，阮紅衣說得篤定，心底卻倏然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羞慚。若是將自身賣與其他陌生修士也還罷了，總歸他們互相都不認(rèn)得，只是萍水相逢而已，互惠互利，便各自散去。然而她怎能想到，先前種種輕浮醜態(tài)，居然落入了曾經(jīng)師兄的摯友眼裏……甚至她如同一個妓子般被人品評、買賣，莫大的羞愧，幾乎讓她想要自盡——

葉殊微微頷首，用手指了指桌前：“你坐。”

阮紅衣木愣愣的，順著葉殊的意思入座，她腦中也是木愣愣，全然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

葉殊坐在她對面：“長瀾見過葛元烽，知你失蹤，兩人于萬通樓出數(shù)千靈石發(fā)布懸賞，尋你蹤跡。沒料想，你在此處。”

盡管這話語裏不見什麼指責(zé)之意，語氣都是平淡，但是聽在阮紅衣耳中卻如驚雷炸響，炸得她頭暈?zāi)垦＃壑薪蛔〉亓鞒隽藴I。

葉殊擡起眼：“如今你該說一說，為何在此。”

阮紅衣很是惶恐，她張了張口，欲言又止。

然而，在那淡漠無波的目光中，她終究說了出來：“我……我想要借機為師尊、朱師兄和夏師姐報仇。”

接下來，阮紅衣將心裏的想法和盤托出。

在那時，她見葛元烽辛苦修行，極盡壓榨自身，從前的毛躁魯莽都化為了一股憤恨沖勁，而她到底是個外人，不可能利用過多資源，進境緩慢，眼看著這樣下去，她出不了半點力氣，只能眼睜睜看著葛元烽辛苦，加之內(nèi)心愧疚如同火燒，時時刻刻，讓她痛苦猶如五內(nèi)俱焚，種種壓力叫她再不能容忍自己拖累葛元烽，最後找了個機會，很快離去。

加入紫羽樓，則是阮紅衣幾番思量後，顛簸多日的選擇。

阮紅衣知道自己雖說有些資質(zhì)，可要想進入大宗門，按部就班地修行，之後憑借自己的力量、以堂正的路子去複仇，恐怕數(shù)百上千年都無可能，更是不知什麼時候她潛力就會耗盡，且修行途中說不得就因著種種緣故早早隕落了……而她一個女修，想走捷徑，也只能是利用這一副天生的皮囊。

後來，阮紅衣來到下府，進入了紫羽樓這等廣招女修之處，受了樓中的培養(yǎng)，改換了樓中功法，果然進境一日千裏，數(shù)年後就已築基。但她也知道，用此法築基是快，卻根基淺薄，與人爭鬥甚至不及煉氣，可她也明白，一旦能正式“出閣”，挑選到合適的人選，用紫羽樓秘法可以逐漸轉(zhuǎn)化為真正的實力，而且還有很多機會認(rèn)識有權(quán)勢的修行之人。

阮紅衣是想要想法子攀上一名不懼怕胡家威勢之人，讓她能夠複仇！

……自然，她也不至于不自量力，以為能憑借美色叫人替她滅了胡家，她只是想著，或許能讓那個真正出手的金丹真人，以及下達指令之人受死！

為了給如同親人般的師尊、師兄師姐複仇，她不惜此身，哪怕要做盡從前她瞧不起的屈辱之事，諂媚討好他人，她也心甘情願。

曾經(jīng)師尊養(yǎng)她教她，師兄師姐看護照顧，卻都死得這樣慘，倘若天底下老實修行之人總敵不過世家大戶，她能如何？唯有以牙還牙，以勢壓勢了。

聽阮紅衣說完這些，葉殊的眸光漸深。

果然，如他猜測一般，阮紅衣舍棄原本所修之道，轉(zhuǎn)而做這用美色、身子的合歡交易，是為了給師尊與其同門複仇。

若是此番他不曾想著欣賞另一種音律樂舞與垂雲(yún)樓的異同，沒見著阮紅衣，今晚之後，阮紅衣就當(dāng)真回不了頭了。

待那時，即便葛元烽後來找到了阮紅衣，阮紅衣得知了實情……哪怕葛元烽不在意，以阮紅衣這執(zhí)拗的性情，恐怕他們二人之間，也難以再回到從前了。

葉殊暗忖，若如此，長瀾也定然會因此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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