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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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人心”二字輕如鴻毛, 重如泰山,就像是能載舟亦能覆舟的水,捉摸不定, 千金難求。
黎箏也沒想到自己會無心插柳柳成蔭。
只是想解決糧食和棉花的問題,卻稀裏糊塗的收獲了這縹緲難言的“人心”。
想了想自己來到戰國時代的最終目的——安邦定國,再想想這近在咫尺,觸手可得的人心, 黎箏目露堅定。
“糧票”之法, 縱使千難萬險,需得過關斬將,也要把它實施成功!
而實施的首要困難, 正是新中國建立後所沒有,目前的秦國比比皆是的貴族階級。
例如黎箏這樣剛被封了“萬戶侯”的新興貴族。
所謂萬戶侯,就是執掌一萬戶食邑以上,取代朝廷向自己麾下的萬戶食邑收稅的位高權重者。
當然, 黎箏這樣舉足輕重的存在,整個秦國也沒有多少個。
大部分都是千戶、百戶,乃至更小一些的十戶等等。
而問題是,稅收和糧食是朝廷過去主動給出的,用來獎勵這些對國有功者的。
黎箏推行“糧票”, 統一收繳糧食,要不要收繳這些封賞者的糧食?
如果不收繳,平分糧食的時候,又是否要將這些封賞者麾下的民衆給容納計算進來?
計算進來,就分薄了其他民衆個體能夠擁有的糧食上限, 會對其他民衆有所不公,不計算進來, 一半是有糧票的民衆,一半是照原來生活的民衆,豈非分裂秦國,造成階級差別?
黎箏皺眉苦思,總算想出了一條路子。
“把從官府、民衆手中收來的糧食,和從貴族階級收來的糧食分開計算。”
黎箏思路暢通,一條一條的將自己的想法說給諸位大臣們聽:“民衆的糧食通過計算後全部平分給民衆。”
“貴族們的糧食統計過後,根據的封賞等級按照兩倍、四倍、六倍、十倍的規格給予他們對應的糧票,剩下多餘的糧食還是平分給民衆,以解決民衆間的糧食緊缺問題。”
“而貴族手中的缺口,則由朝廷來統籌調劑,使用其他物資等價對換,甚至可以溢價對換,絕不虧待這些貴族。”
說到這裏,黎箏忽然住了口。
不會虧待這些貴族,僅僅只是表面上的說辭。
實際上,在戰爭時期,璀璨奪目的滿箱珠寶也比不過一倉庫糧食來得更為重要。
還是那句大家都知道的著名口號“廣積糧,高築牆,緩稱王”。
失去了糧食,秦國貴族們即便得到再多的等價甚至溢價物品,都無法再去供養囤積私兵了。
想通了這個關竅,黎箏心中猛然一驚。
這哪裏是什麼推行“糧票”,這根本就是削藩!
她是在削弱秦國貴族的利益,將權力剝奪回來重交朝廷!
如此行為,直接觸及到了貴族們最為根本的利益!
黎箏倒吸了一口氣,有些恍惚地想,商鞅他,是個什麼死法來著?
車裂!五馬分屍!
紅衣少年猛然站起。
因為她突兀的動作,身邊的大臣們驟地安靜下來。
黎箏耳朵嗡嗡的響,卻還是勉強勾起嘴角,對著衆官員佯裝平靜地笑了笑。
“黎方才說什麼來著?哦對了,說到推廣“糧票”的關鍵,關鍵是——”
哪壺不開提哪壺,難道她要說關鍵是在削藩?
凝固了似得卡殼半天,黎箏才急智地給出了另外一個答案:“是做戶口統計與管理。只有確定了手下民衆的具體數目,才方便我們統籌計算,也只有知曉黎民姓甚名誰,才不容易讓重要的糧食物資被人冒領。”
“在真的推行“糧票”之前,還請各位大人們先討論下戶口統計與管理的具體操作方針,黎有些事情,需要先行告退。”
紅衣少年一轉過身,臉上的微笑便消失了個無影無蹤,她面色凝沉如水,大步離開了明亮的殿堂。
“宿主大人,”121翠綠的藤蔓神出鬼沒,不知何時攀登上了黎箏的肩膀。
他慢吞吞地道:“121剛剛查了查系統百科,發現先秦時期的王族,采取宗法制統治天下,將人民當做王公貴族的私人財産在簿冊上一筆帶過,但經過商鞅變法,秦國想要準確的按照法律降下懲罰,將懲罰精準到每戶每口、個人和九族,已經創造出了“書社”,把一裏內二十五戶人家的戶口信息和土地信息登記在冊。”
黎箏急促的腳步一頓:“那我剛才豈不是說錯了?”
121翠綠的藤蔓隱蔽的纏繞在黎箏的手臂上,動作輕柔的蹭了蹭黎箏的手心,安慰道:“也不完全是,雖有書社,但使用翻找起來還是效率極低,頗為落後,要是能經過這次機會,改良一下就更好了。”
黎箏松了口氣,“那我說的話也不算太奇怪。”
小藤蔓親昵的貼上了紅衣少年的臉頰蹭蹭:“121其實是想問,宿主大人這麼急匆匆地跑出來,是要去哪兒?”
去哪?
這糧票推廣關系到整個秦國的未來與安危,究竟怎麼推廣,推廣到哪一步,黎箏做不了主,還得過問那位千古一帝。
紅衣少年眸色沉沉道:“去見始皇陛下!”
最後那些削藩的話,雖然沒能說出口,但今天能在這個殿堂之中,傾聽最為先進的政策思想的,哪一個不是國之重臣?
哪一個不是千挑萬選出來的人傑?
即便沒有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再過上一兩息,小半個時辰,這些人精就都要接二連三的全部想通了!
可這個國家最重要的那位君王,還不知道這個消息呢!
黎箏找到嬴政的時候,他正坐在一棟小閣樓上,窗外傍著假山和人造的小瀑布,嘩啦嘩啦,下墜的水聲悅耳不止。
“陛下小心!”
黎箏嚇了一跳,大白天的小閣樓裏點著燭火,嬴政玉白的手指就靠在燭火邊上,差那麼一點點就要挨著了!
秦始皇每日批改兩百斤竹簡,他的手,金貴得比得過世界上任何一個人!
嬴政同樣被她嚇了一跳,將手縮了回來,見到是黎箏,面上帶了些笑意:“趙愛卿難得有這麼冒冒失失的時候。”
黎箏盯著嬴政的手落回了安全的地方,這才有心思回答:“不是冒失,臣只是擔心陛下。”
擔心您的手!
輕輕頷首,嬴政揮退了所有的仆從。
不只是黎箏,他也有話要單獨對她講。
門“啪”的一下合上,嬴政溫和地睨著黎箏,那神態,居然有幾分像是扶蘇。
雄獅收起了利爪,斂住了通身氣勢,掀了掀眼皮道:“說起來,你和扶蘇向寡人請求賜婚也有好些日子了,”
跑來談正事的黎箏一臉懵逼,她滿心的事業腦,一下子轉換不過來,動作都有些僵硬,奇怪道:“陛下怎麼忽然提起這個?”
俊美的君王袍子松散,發絲垂落,他半闔了眼,緩緩道:“寡人是想問,你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真正頂著太子妃的名頭出現在衆人面前?
黎箏胡亂猜測著嬴政的話。
卻聽那後半句是“你什麼時候——喊寡人父王?”
驚天大雷,突然落在黎箏面前,炸得人酥酥麻麻,外焦裏嫩。
黎箏吃驚地差點連嘴都合不上,她腦子遲緩地消化了嬴政話裏的意思,顫顫巍巍地道:“父、父王?”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嬴政垂著纖長的眼睫,緩緩笑開:“好!”
他拍了拍自己面前的席子,示意黎箏坐過去。
雖然椅子已經被發明,但嬴政更多時候,還是更為習慣席地而坐。
所以此時也叫黎箏坐過去。
這頭的紅衣少年依從了嬴政的召喚,因為前頭的那句“父王”,誠惶誠恐地坐了過去。
甚至還陷在那難以置信之中,懷疑面前突然轉性的嬴政,會不會是個假?
否則怎麼可能——
剛坐過去,一只溫暖幹燥的大手,就沉甸甸的落在了她的頭上,輕輕拍撫,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嘆息。
“好孩子,你受苦了。”
黎箏眨眨眼,十分的不明所以之中,又從腦海的縫隙裏扒拉出了崔婆梁力兩個人。
她瞬間猜到了君王的意思:“陛下這是查到那兩騙子的來處了?”
又是一陣的拍撫,嬴政輕緩的動作像是在撫摸親手豢養的小動物,他對待面前的孩子,是與扶蘇之間也從未有過的親和。
“是查到了····放心,寡人不會讓你白白受苦!總有一天,會為你全部討還回來!”
黎箏一愣。
這,這是在為她生氣呢!
拘謹的身體開始放松,腦袋也自然的垂下任由嬴政撫摸,黎箏心下一片安定,被重視厚愛的喜悅慢慢升上來,濃厚的踏實感充斥心田。
這是千古一帝,秦始皇親口給予的承諾啊!
軟化了眉眼,黎箏嘴角帶了笑意,道了聲“好”。
然而,如此輕描淡寫的一聲“好”,沒有絲毫要發怒追究的跡象,反而出乎了男人的預期。
嬴政動作一停:“怎得不問寡人,這兩騙子從何處來?”
黎箏聳聳肩,輕快的“嗐”了一聲:“那算是什麼人物,也配叫黎知曉?就托給父王處理了,黎分身無術,手頭上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忙呢!”
嬴政啞然。
如此害她聲譽,陷她于不義之地的人,竟真的能放心托給他人去處理?
好生的灑脫!便是他也完全及不上!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半晌,君王喉中吐出一聲“呵”笑。
停了片刻,見親情也交流的差不多了,黎箏收斂了玩笑的神色,正襟危坐地說起正事:“陛下,臣有意見及其重要的事情,需要告知陛下。”
見小孩又將那聲“父王”收了回去,嬴政有些掃興的收回了放在她腦袋上的手:“什麼事?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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