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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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鐐銬般圈著白皙皓腕的大手, 力道剛好的控制在叫黎箏掙紮不開,又不會感到疼痛的區間裏。
明明少年向來都順著她的意,沒想到這一次竟反過來, 極為執拗地攥住了她的手腕不讓走。
不用擡頭,也能看到扶蘇特意湊到她眼前開開合合作出的嘴型。
“外面危險,等到風平浪靜了,再···”
沒有看下去, 想也知道他剩下的話是要講些什麼。
但黎箏其實用不著他多勸。
未能借著門外之人出聲的機會順勢逃走, 她早已歇了翻窗離開的想法。
錯失時機便是錯失時機,只好按捺著靜候下一次。
可才剛平息站定,少年的手便摸摸索索的攀上了手腕。
黎箏一驚。
扶蘇不是毛手毛腳的人, 尊禮守矩四個大字更是被刻進了人生信條之中,怎麼可能仗著她此時顧忌門外之人不敢出聲的功夫亂占便宜?
皺著眉看去,少年正動作小心翼翼地將她的袖子往上擼。
眉宇間的疼惜,將真實想法暴露無異。
他是在擔心自己手臂上的傷口。
黎箏抿了抿唇, 心中一軟。
被刺那日,他讓出轎子,選擇跟在下面走,已是明目張膽的偏愛;而方才走道上,知曉她是刺客本人, 還出手袒護,更是違反原則的護短。
扶蘇一直對她很好。
···很好,很好。
只是不知,這好能一直持續到什麼時候。
黎箏閉了閉眼,按住了他折騰袖口的手。
她吃了療傷丹藥, 手臂上沒有猙獰的傷口,反而在得到藥理的呵護之後, 皮膚比原來還光滑細膩,若是被看到,恐怕要讓少年起疑心。
“別費心了,我無事。”
不知少年能否看懂,黎箏伸著蔥白的指尖,在他的掌心裏一筆一劃的劃拉。
扶蘇:“····”
盯著那些鬼畫符看了半天,少年英挺的墨眉蹙起,收攏手掌,抓住女孩作亂的玉指,摁著人就往牆上靠。
不想耽擱黎箏的傷勢,他已經準備強硬的將袖口撕下來了。
而問心有愧的黎箏,自然是奮力反抗。
推搡僵持之間,又差點撞到一塊兒,唇挨著唇對在一處。
少年雙眸睜大,氣息一亂。
可算是給了黎箏機會,將人推開,兩步退到窗臺,手一撐,坐在了窗沿上。
因剛剛那一下的貼近,少年胸腔裏的心髒跳動的急促不已,像是要躥出心口,貼到心儀之人身上去。
喉結浮動,少年垂著頭拉開了距離,半點不敢去看女孩的眼睛。
這下,他也是問心有愧了。
沒看出貓膩,黎箏坐在窗臺上,只差那麼一翻,便能徹底脫身,離開此地。
可動作間卻遲疑了下來,回頭看了眼扶蘇。
恰好對上少年擡頭一瞥。
身體突然變得僵硬,平衡不穩,一個沒坐好,差點掉落了窗臺。
“誒!”
扶蘇嚇得差點撲上去,卻被門外傳來的聲音給牽絆住了。
“太子殿下,”
門外那人再度出聲。
原先沒得到回應,他差點擡腳離開,而此時屋內的動靜又給了他開口的勇氣。
“太子殿下,”
這是門外之人前前後後,加起來的第三聲呼喚了。
他別的事情半句沒提,只叫喊扶蘇的名諱,過于遲疑的態度,反倒讓扶蘇生出了疑惑。
也讓想要保持安靜,等待其主動離開的少年當真有了搭理之心。
瞥了眼轉危為安的少女,扶蘇沉著嗓子,仿佛極為不耐地道:“何事?”
“太子殿下,昌平君他——”
門外人語速遲疑,似乎是在顧忌扶蘇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可能出現的情緒反應。
但伸頭一刀縮頭一刀,有些痛越早嘗越好。
黎箏心中升起了濃重的不妙之感。
她穩住了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形,輕睨了眼被門外人絆住腳沒能伸手接到她的扶蘇,心頭的惴惴不安,幾乎火山爆發般地噴濺了出來。
“昌平君他——遇害了。”
“兇手,就是剛才那個刺客!”
——兇手,就是剛才那個刺客!
大腦緩慢的接收著無法理解的信息。
巨大的不真實感驟然侵襲。
少年只覺眼前一陣暈眩,無論如何,都無法將這個消息跟現實聯系起來。
他站不住地晃動了下身體,伸手想要抓住什麼能夠依靠的事物,卻只是在空氣中來回晃悠了兩下。
“你、你說什麼——”
第一次訴說的時候艱難無比,第二次便通暢了起來,門外之人快速地道:“昌平君遇害了!”
“兇手就是——”
“夠了!”
少年暴怒般地嘶喊。
仿佛內心深處的靈魂,都要在這簡短的幾句話中被撕裂的粉碎。
他脖子上青筋繃起,臉漲得通紅,內心中再多的不可置信都靠著咬牙死死抵禦著。
黎箏看著他,看著他雙眼通紅,看著他痛苦得彎曲著俯下了身子。
心裏清楚,這便是要失去了。
然而,少年已經痛苦萬分,可屋外之人,還不願將他放過:“太子殿下,您知道那位刺客的去向嗎?”
他是走廊上第一個轉過屏風的人,親眼看見一道影子竄進了廂房之中,卻不知扶蘇為何要扮做與人尋歡的模樣,將人全部趕走。
而在扶蘇聽來,這卻是一聲振聾發聵的質問!
質問他為何要包庇那殺人行兇的刺客。
視線擡高,他寸寸緊縮的瞳孔盯住了面色蒼白的女孩。
她像是與他一并承受巨大的苦難,連呼吸都放到了最輕,明明那扇窗戶就在她身後,可以隨時跳出,卻偏偏動也不動地呆在原地等待著他的審判。
“太子殿下,您知道那位刺客的去向嗎?”
如同閻王爺發出的一道道催命符,門外之人的逼問越發緊促。
扶蘇瞳孔顫抖,拳頭緊緊地攥成一團,他喉頭艱難地吞咽,幾次要開口,又幾次放棄。
而女孩看他的眼神,也在瀕臨崩潰中,慢慢逼近絕望。
扶蘇心頭一頓,幾乎要嘲諷自己竟然會在這種情況下,還會為她感到心疼。
或許,這便是落敗。
少年連發絲都失去光澤。
終于無比艱澀地說出沙啞:“不知,孤,不知。”
他到底是舍不得,舍不得將她交出去。
少年頭顱低垂,烏發傾灑,遮擋住了晦澀的視線。
這一回,他沒有再阻攔黎箏的離開。
濃郁的悲傷讓他像是獨自舔舐傷口的孤寂野獸,僅僅只是站在一旁,都能感受到他靈魂深處的哀嚎與悲鳴。
黎箏喉中凝澀著說不出話來。
她也不想的····
可不動手,扶蘇和秦國都會受害····
心中滿是苦澀之感,黎箏手臂頂著泛出涼意的窗沿,大半個背脊都到了窗戶之外。
這一次,扶蘇對她的好,是真的到期了。
目光黯然的最後瞟了一眼少年的身影,她在他的不挽留下躍出了窗戶。
見到黎箏離去,扶蘇身體驀然一動,擡起手,又頹然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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