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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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茶室中龍魚混雜, 什麼樣的人都有,他們就連往君王的奏折堆裏塞東西這種事都敢做,更別說是私下裏處置一個名氣未顯的青年人了。
趙佗心裏清楚, 如果張良敢再明目張膽的偏幫趙黎大人,就會被視作內奸,連茶室的門都邁不出去,便結束了年輕的生命。
在風華正茂之時迎來如此結局, 換做旁人也就算了, 但此人可是趙黎大人親口表明看重的張良啊!
猶豫著要不要冒著暴露的風險為張良開脫一二,那廂的青年卻處之泰然,沒有半點憂急之情。
“諸位誤會了。”張良嗓音溫潤, 語速不急不緩地道:“在下只是考慮到君王對這件事的態度,擔心短時間內再來一次,會讓君上加大對我們的搜查力度,所以才出言阻止的。”
“不論要達成什麼目的, 都得先以自己的安危為上才好不是嗎?”
青年頂著張讓人看了就心生好感的臉,說出的一字一句都帶著“為君所思,為君所慮”的意味,半點夾帶私貨的心虛感都沒有,十足的令人信服。
一番話下來, 茶室內的人已然信了半數之多。
目光輕輕掃了眼衆人的表情,青年上前一步,再接再厲道:“越王勾踐臥薪嘗膽,用了足足十年才報的大仇,我等欲成大事, 自然也要懂得蟄伏隱忍!諸位大人,欲速則不達呀!”
說是欲速則不達, 實際上,卻是要將他們再次行動的打算給按回去。
張良眸光微閃。
受命黎箏,他必須從鹹陽紛亂繁雜的勢力群體中,找出陷害她的真兇,可事態急迫,線索幾近于無,還以為會陷入漫長的瓶頸期,誰知,只是出門上個街的功夫,就遇上了正主。
調查真兇的瓶頸不攻自破,剛被帶進茶室,來不及一一記清這些結黨營私,陷害趙黎大人的兇狠奸詐之輩的面孔,張良就聽有人要將第二張“污水狀”呈到君王面前!
前一張污水狀所造成的影響,到現在都還讓趙黎大人名下的商鋪受到虧損,他如何能讓後一張污水狀再呈到君王面前?
張良神經緊繃,心頭是游走于鋼絲線繩之上的危機感,可局勢不容他後退半步,再遲一刻,“污水狀”就要被遞到另一個人的手裏。
“以在下之見,這張污、咳,這張狀書還是稍微等上一段時日,待到君王平息了憤怒,遺忘了這次的事情後再尋人偷放的好。”
張良看向茶室內唯一一個少年人,目光帶著隱晦的戒備。
他的說辭在其餘人聽來或許還有幾分道理,但于這個差點拿到一袋子黃金的少年人來說,可就是要跟他搶這從天而降的富貴了。
而出乎張良意料之外的是,最先開口反駁他的并非趙佗,反是個面容倨傲的中年人。
“秦趙兩國戰爭局勢危急,哪裏是能等的?又哪裏是該隱忍的?這張趙黎的罪狀書,明日必須呈到秦王嬴政的案幾上!”
旁邊兩個一胖一瘦的男子也跟著符合:“是啊,現在我們遞匿名信已經出了成果,雖然秦王明面上不表,連紙上寫了什麼都不與臣子說半句,可私底下不還是封停了鄒氏店鋪?懷疑的種子已經在君王心中種下,他們君臣二人之間,再也回不去以往的和睦。我們當然要趁著君王猜忌那姓趙的小子之時,趕緊將這第二張紙送上去!”
“沒錯!再給那趙黎屁股底下加一把柴火,這一次,我就不信燒不死她!”
張良聽得指尖一顫,心中焦急而憤怒:“萬事皆需三思而後行——”
話語一頓,看著這些趙國舊臣的堅定臉龐,青年忽而明白過來,這般局面已經不是他這個剛加入的局外人能夠插手的事情了。
再勸下去,他們只會懷疑他的用心。
閉上嘴,張良看到了人群中氣定神閑,與他人身周情緒皆是不同的趙佗。
與他一樣,少年似乎是這場聚會中的另一個局外人,他雖然身處旋渦的中心,卻與他人格格不入。
少年僅僅只是坐在那裏,以審視的目光看著他。
那視線過于奇特,讓張良一下脫離了茶室的喧鬧,仿佛站在一個封閉的空間中,耳邊僅剩下死寂。
這一秒,唯二的兩個臥底對上了眼。
“我也覺得此事不應壓後,畢竟這位老丈都已經拜托過我了。”少年瞇眼看著稍稍高出他一頭的青年人,在氣勢上沒有弱下半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答應了老丈,我自然是要將這件事完成的。”
趙佗上下打量著面前之人。
出色的外表和伶俐的口才,或許是他能迷惑住趙黎大人的主要特點,但此人在趙黎大人失勢之時反過來投向敵人,于人品方面有著巨大的缺陷!
少年在心中默默惋惜黎箏的一番愛才之心竟給了一個白眼狼。
對待青年的態度驟然變得不善起來,趙佗用力地將污水狀從老丈手中抽出,放到貼著胸口的前襟之中。
他起身之時,還不忘彎腰將地上沉甸的黃金袋子提起系在腰上:“老丈,東西和錢我都帶走了,對外就說這是將茶室賣給老丈後所得的報酬。信紙明天就會出現在君王的案幾上,諸位都放心吧!”
這狀書是他告發聚會衆人的證物,如何能在即將到手之際交還回去?
還好搗亂的青年沒有成功,否則如今要著急的可就是他了。
往門口走到一半,趙佗想到黎箏對張良的看重,終究是又從門口折返了回來。
他笑著搭住了青年的肩膀,裝作自然地道:“我對這位張良先生稍有好奇,不知可否從這裏借回去聊上兩句?”
經過方才的意見不合,聚會衆人對待青年不如初時的熱情,他們向趙佗點頭,揮著手讓他隨意帶走。
張良因趙佗的突然臨幸有些微的錯愕,但又為自己再一次有了接近信紙的機會而感到高興。
跟著少年一路走出茶室,張良開口問道:“聚會用的那間茶室,竟是屬于閣下的?”
鹹陽的地段寸土寸金,這樣一個少年人,居然能在最為熱鬧的地段擁有一間氛圍清雅,寬闊的茶室,著實是讓張良好奇不已。
并沒有開口解釋,少年只是粗淺地點了兩下頭當做回應,帶著張良走到某一地帶時,他突地擡起手,朝某個方向一晃。
街邊一個垂頭側臉的青年回應似的從脖頸中摸出了一枚口哨,猛地吹響。
被這驟然間發生的變故嚇了一跳,張良還沒反應過來,四下裏就沖出好幾道身影,飛也似的跑進了茶室。
他們沖散了路上的人群,筆直的從四面八方朝著茶室而去。
“讓開!都讓開!朝廷捉拿要犯!閑人退散!”
一陣兵荒馬亂的聲響,茶室裏雞飛狗跳,人聲鼎沸,那些身份貴重,錦衣玉食的老大爺們顯然不是這些青壯年的對手,一時間,呼疼、桌椅翻倒的聲音接連響起。
張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又轉頭睨向身邊的少年人,他明白了什麼,臉上徒地展開一抹爽朗的笑。
“哈哈哈,原來子房先前的擔憂都是多餘的,趙大人的安危已有人在顧懷了。”
既然茶室裏的這些人是陷害趙黎大人的罪魁禍首,那麼捉拿他們的人,自然是來幫助趙黎大人的了。
張良搖頭嘆息,那張污水狀,看來也不用擔心了。
“趙大人的安危自有我等來守護!”趙佗瞥了他一眼,嫌棄的撇了撇嘴。
先前在茶室的會面顯然讓他將青年懷疑了個徹底。
即便是如此關懷黎箏的話語也并未讓他對張良有所改觀,只覺得青年反應夠快,一句話就將立場從投敵者轉變為了友軍。
但僅僅只是這樣,想要讓他消除對其的壞印象還遠遠不夠。
少年眉頭微微動彈了兩下,連嘴角都不快地往下墜。
如果等會兒問話的時候,此人無法將自己身上的疑點全部抹除,那等到趙黎大人回鹹陽了,他一定要將其美好虛幻的表象戳穿給她看。
無論如何,決不能讓趙黎大人欣賞一個兩邊倒的牆頭草!
趙佗皺著眉,正要開口,一頂轎子先落在了兩人身邊。
玄衣纁裳的尊貴少年從轎中走了出來。
“扶蘇太子。”趙佗趕忙站直了身體,又傾斜了腰身向其行禮。
扶蘇淡淡地擡了擡眼,沖他略點了一下頭:“都結束了?”
在趙佗回答之前,沖進茶室的將士們各自手中擒著一個被捆得五花大綁的人走了出來,他們收完隊,在長官的指揮下將所有犯人都押往監獄。
趙佗的視線從他們身上收回來,趕緊道了聲“是”。
他從懷裏掏出了連一個邊角都沒有翹起的紙張,送到了扶蘇面前,面色嚴肅地回答道:“殿下,這是他們準備混進大王奏折堆的第二張紙。”
扶蘇抿著唇,眼中浮現出怒意。
“真是膽大包天,他們竟然還敢再做一遍此事?”
顧忌著裏頭寫著的誅心之言,扶蘇并未當場打開查看。
側了側頭,他目光落在三人中的青年身上。
“這位是?”
青年氣質出衆,扶蘇想忽略也不成。
‘“在下——”
趙佗搶在張良自我介紹前打斷了他:“這是在茶室裏遇到的來參加聚會的犯人之一,還未帶下去審訊,佗這就將他捆起來。”
一開始特意將張良從聚會中帶出,是為了避免讓趙黎大人看重的人遭受牢獄之災,但方才的談話改變了趙佗的想法。
這個狡詐油滑的青年人還是遭受一點苦難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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