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蜘蛛尾巷（2）

斯內普有時候會想，為什麼是他？

曾經他以為所有的天都是霧蒙蒙的，就像是科克沃斯上方只能看到陰霾，一如他生活的地方，永遠都是爭吵、暴力、還有無盡的恐慌與絕望。

第一個改變他認知的是莉莉·伊萬斯，她像是出現在人間的精靈，讓他看到了屬于這個世界的白與善；

第二個改變他認知的是詹姆斯·波特，自大狂妄不可一世，讓他看到了什麼叫做擁有幸福家庭的孩子。

原來只有我是這樣。他這樣想著，只有我生活在地獄裏。

托比亞·斯內普，那個名義上是他父親的男人，在莉莉到訪之際喝得醉醺醺地闖入他家，粗魯地將母親辛辛苦苦收拾好的東西全部翻出，在沒有找到哪怕一分錢後，他憤怒地把為數不多的家具砸了個稀巴爛。

無數破碎的聲音伴隨著母親的哭泣，謾罵與毆打，他看到母親在父親的拳頭下痛哭求饒。所有東西都是混亂的，令他的頭腦也混亂起來。

“沒用的東西！”拳頭砸在身上發出悶悶的聲響，就好像那不是人，只是牲畜一樣，“不是巫師嗎？怎麼連一點錢都拿不出來？”

他的母親，那個曾經在魔法世界小有名氣的巫師，那個屬于純血家族的女人，只能蜷縮成一團。他目睹著這一切，映入眼中的是托比亞那因為酒精膨脹的力量。

——力量。他想，如果我也能擁有力量就好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莉莉被嚇了一跳，她下意識地握緊了他的手。要是換作平常，他一定會感到無比幸福，可在此刻，他的臉卻漲得通紅。

最羞恥的一面被揭開在大庭廣衆之下，他手又開始不自覺地顫抖，所剩無幾的自尊心讓他又開始反胃。他很想吐，但家裏已經沒有錢和食物了，空蕩蕩的胃袋痙攣，沒有任何可以讓他吐出來的東西。

他開始想念霍格沃茨，雖然那裏有討厭的格蘭芬多，但不可否認，在霍格沃茨，他總能填飽肚子。

悄悄拉著莉莉，不論如何他想先將莉莉送到安全的地方。可家中就這麼點位置，幾乎是剛挪動一下，托比亞就察覺到了他的動作。

“你在幹什麼？”

光是聽到托比亞的聲音就足夠讓他發抖，再擡頭時，就看到托比亞已經握著酒瓶子，向著他走了過來。

“真看不出來，你這雜種也能交上這樣的朋友？”托比亞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厭惡，“還是說，她是和你一樣的東西？”

他還是第一次被人用“雜種”稱呼，有那麼一刻，他想起在霍格沃茨的夜晚，梅林對他說的那些話。

“我們必須快點把她送到醫院去！”莉莉焦急地看著艾琳，從剛才開始艾琳就不再發出聲音，她下意識地走上前想看看艾琳此刻的狀態。這個動作徹底激怒了托比亞。

“討厭的小鬼！”托比亞咆哮著，“你們都該死！”

托比亞舉起酒瓶就向著莉莉沖去，斯內普知道他應該反抗，哪怕用魔杖，他也應該讓這個他最痛恨的男人立刻去死。

可不知道為什麼，他感到極其寒冷，甚至連身體都僵住了，他想起很多從前被托比亞毆打的畫面，那種痛苦與絕望深入骨髓，像是墜入冰窟，涼意從骨子裏往外滲透。多年來面對托比亞的恐懼讓他失去了反抗的勇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沖到莉莉的身前，然後條件反射地護住頭——

“砰！”

玻璃破碎的聲響震耳欲聾，伴隨著一股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漫。預料之內的疼痛沒有降臨，他睜開眼睛，就發現一個人擋在了他的面前。

他和莉莉一左一右被不知道什麼時候破門而入的梅林拽到身後。失去雙臂的遮擋，酒瓶完全砸在了她的頭上。

“梅林！”

莉莉驚叫起來，她趕緊沖上去扶住梅林，這個動作讓她看到了滴落的血液，再擡頭目睹梅林滿臉溢出的血時，她的手都開始顫抖起來。

酒瓶的碎裂如同爆炸般，冰涼的酒精潑灑在身上，緊接著滾燙的血液從身體裏滲出。那種疼痛與熟悉的血液氣息，讓她大腦中好似響起了警報拉滿的尖銳嗡鳴，她擡頭看向托比亞，下一刻，她伸出手一把抓住男人手中剩下的半截酒瓶。

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托比亞一跳，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梅林已經握緊瓶口，將被砸碎後遍布尖銳玻璃的那一頭向著他狠狠紮去。

“你這該死的……啊啊啊！”

托比亞發出一聲慘叫，尖銳的劇痛讓他倒在地上，他立刻伸手去抓梅林的手，但梅林的動作很快再度狠打下來。

鋒利的尖口輕而易舉刺穿了皮肉，拔起時就已經血肉模糊，劃破神經的疼痛讓他無法將這礙事的小鬼甩掉，他伸手，死死掐住了對方的脖子。

兩人的力量對比懸殊，一個小女孩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抵得過青壯年男人的力量，他甚至感覺自己輕而易舉就能擰斷梅林的脖子，可對方像是感覺不到窒息與疼痛那樣，擡起的動作沒有絲毫猶豫。

鮮血從梅林額上不斷湧出，她整個面上都是溢出的鮮血，在那之下，她注視著托比亞的瞳孔裏充滿殺意——那一瞬間，托比亞手上的動作猶豫了一瞬。

瘋子！他開始害怕了，這個人完全不怕死，或者說就算死，也想要拖著他一起！

“砰！”

在他猶豫的這一瞬，他後腦傳來一陣劇痛，不等他有任何反應就迅速陷入了昏迷。

“你還好吧？你、你全身都是血……”

扔掉手上瓶子的莉莉驚慌失措地跑到梅林身前，看到滿頭血嚇得她語無倫次，她試圖用紙巾去擦，但很快就發現這樣毫無意義，“必須要立刻送你去醫院！”

“請、稍等我一下……”

梅林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她對著莉莉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然後走到了艾琳身前。

“普林斯女士……能聽得到我說話嗎？”

渾身傷痕好似已經失去意識的艾琳，在聽到那個姓氏時候微微擡起頭，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個滿臉血的女孩，這讓她猛地睜大了眼睛。

“我、我聽過您的事跡，女士。”失血的暈眩讓梅林的語氣變得虛弱，她的身體也有些搖搖欲墜，她緩慢地蹲下，與艾琳的視線平齊。

“您是普林斯家族的小女兒，曾經還是高布石俱樂部的主席。在您結婚時，《預言家日報》甚至都報道了這個令人吃驚的消息。”

莉莉愣住了，她看向那個倒在地上的女人——她怎麼也沒想到，斯內普的母親還有這樣一段過往。

艾琳眼神空洞，血跡與疊加的傷痕讓她的面容十分凄慘。她看上去完全就是個被生活與貧困壓垮的可悲女人，與梅林話中那個有著輝煌過往的巫師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你說這些幹什麼？”她開口，嗓音嘶啞幹澀。

“您後悔嗎？”梅林問。

毫無征兆的，艾琳的眼淚奪眶而出。滾燙的熱淚滑過傷痕，不知道是疼痛、亦或者是其他的什麼，令她的身體顫抖起來。

“您屬于魔法世界，而不是這裏。”梅林向著她伸出手，“渴望的愛情如今是這副模樣，不光是您，您的孩子也飽受折磨。留在普通世界已經沒有意義，為什麼不回去呢？”

艾琳看著她伸出來的手，明明只是個小女孩隨便說的幾句話而已，可不知道為什麼，她有種不顧一切握住的沖動。

“我回不去了。”她搖頭，“普林斯家族不會接受我的。”

“那就不要他們。”梅林將手伸的更近幾分，“以您擁有的魔藥能力，不論如何也要比在這裏好得多。”

“離婚吧，普林斯女士，為了您，也為了您的孩子。”

艾琳長久地注視著梅林，在最後，她終于是伸出了手——

然後在她握住梅林手之前，梅林一個踉蹌，倒在了莉莉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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